这一节的题目有两层意思,一是“邺下风流”;二是“邺下风流在晋多”。含糊一点,两层意思合用七个字表示。
除了曹氏父子,建安七子是建安文学的代表。刘勰称王粲为“七子之冠冕”,这样的盛誉,应该不全是因为王粲的诗,而受其名气甚高的《登楼赋》影响。若以诗论,七子里,写得最好的当为陈琳的《饮马长城窟行》,揽住了汉乐府的遗风。陈琳的这首诗内容和题目是一致的,写得是秦筑长城,役夫孤妇的惨状。开篇直白的一句“饮马长城窟,水寒伤马骨。”寒气之深,能侵马骨,如此境况,人何以堪。接下来是役夫与官吏的对话,役夫与妻子的对话。这种对话形式在汉乐府里很常见,《东门行》、《陌上桑》、《董娇娆》皆是如此。《饮马长城窟行》本身也是一首很优秀的乐府诗,并且带有汉乐府早期的朴直与悲烈。
饮马长城窟,水寒伤马骨。
往谓长城吏,“慎莫稽留太原卒!”
“官作自有程,举筑谐汝声!”
“男儿宁当格斗死,何能怫郁筑长城。”
长城何连连,连连三千里。
边城多健少,内舍多寡妇。
作书与内舍,便嫁莫留住。
“善侍新姑嫜,时时念我故夫子!”
报书往边地,“君今出语一何鄙?”
“身在祸难中,何为稽留他家子?
生男慎莫举,生女哺用脯。
君独不见长城下,死人骸骨相撑拄。”
“结发行事君,慊慊心意关。
明知边地苦,贱妾何能久自全。”
这首诗最动人心肠的是这个“太原卒”与妻子的来往信。这个“太原卒”是个有钢骨的男儿,发出哀鸣“男儿宁当格斗死,何能怫郁筑长城。”虽然同样是用自己的白骨成就别人的王座,但仰首迎敌而死比俯首筑城而死更像是一个男儿的归宿。同时,“太原卒”又有一副柔软的心肠,他自知还难生还故乡,所以给妻子写信,让她别等了,早点改嫁。他有一个好妻子,在近乎无望的痛苦等待中,依然坚定地告诉他,无论如何她都要跟随他,如果他死在边地,她亦不会自全。这种带着血丝的相思,渗着鲜血的爱情,比长生殿上的明皇贵妃更值得赢得一把伤心泪。
清初王士祯说“曹子桓《燕歌行》、陈孔璋《饮马长城窟行》,皆唐作者之所本也。”曹、陈的此二首诗的确为唐时盛行的边塞与闺怨诗提供了永远的情景、情感、语境、语气的借鉴。不仅是边塞与闺怨,杜甫的《新婚别》里的主角也取材于《饮马长城窟行》的,“太原卒”妇。能这样影响深刻的诗,肯定不仅是因为辞采之高,更是因为诗人于诗中投入的感情。所以,即使王粲、刘祯等各有上佳之作,我依然认为陈琳的《饮马长城窟行》当为“七子”诗之冠。
此外,“七子”中阮瑀的《驾出北郭门行》也是汉乐府旧题,写了失去生母的孤儿在母亲的坟前哭诉继母对自己的虐待。营造的氛围很心酸,容易让人联想起《孤儿行》,也容易让人想到《灰姑娘》这一类西方的童话。因为人共同的情感,时间与地域的隔阂暂时消失了,这是文学的一大神奇之处。
王粲自创的《七哀诗》所获评价最高,特别是第一首,里面“出门无所见,白骨蔽平原。路有饥妇人,抱子弃草间。”的描写比曹操的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”更具有冲击力。这段描写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