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愿君心似我心方不负殷殷惜别意——比较鉴赏欧阳修《玉楼春》
和周邦彦《少年游》
玉楼春
欧阳修尊前拟把归期说,未语春容先惨咽。
人生自是有情痴,此恨不关风与月。离歌且莫翻新阕,一曲能教肠寸结。
直须看尽洛城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。
少年游
周邦彦并刀如水,吴盐胜雪,纤指破新橙。
锦幄初温,兽烟不断,相对坐调笙。低声问:向谁行宿?城上已三更。
马滑露浓,不如休去,直是少人行。
离别场景中,最动人的莫过于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”的两情相悦、依依惜别,“同心而离居,忧伤以终老”的遗憾是一种把美好撕碎了给人看的悲伤之美,能够净化读者的心灵。
欧阳修的《玉楼春》就是这样一首词。“尊前拟把归期说,未语春容先惨咽”为我们呈现出一幅离宴话别的情景:男女主人公相对而坐,行人想要安慰一下留居在家的女子,又不知从何说起,那就说一说再见的日期吧,可是,一想到那遥遥无定的归期,还没等男子说出话来,女子就先哽咽起来,花容惨淡,悲伤不已。
这里“拟说归期”“惨咽”是双方共同的情感经历,两人同时陷入离别的悲戚,不过“春容”一词,更多倾向于女子,让我们能够想象出她面对离别的悲伤。而“离歌且莫翻新阕,一曲能教肠寸结。”显然是男子的口吻,也许正是女子要为心上人演奏一曲离别的新歌,以表达内心的牵挂与不舍,这时男子说,一定不要再填新的歌词了,刚才的乐曲已经听得我心情郁结,断肠百回了。“切莫”口气之坚反衬愁情之重,“能教”语气肯定突出感伤之深。二人仿佛沉浸在离愁别绪中不能自拔。所以,在欧阳修这首词里,“离情”写得特别感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份情感的厚重,这是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共同营造的深情重意。
除此之外,《玉楼春》里还有两组很重要的句子,“人生自是有情痴,此恨不关风与月”“直须看尽洛城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”受到王国维的赞赏,称之为“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”,它们更是深沉地表达了二人间的深情。“情痴”即痴情,这份与生俱来无关风月的情感直接表明二人生死相依的关系。“直须看尽洛城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”则是宽慰,尽情地拥有之后就可以无悔地离别。它们进一步深化了俩人间情感的对等性,关系对等,反应也对等。
而周邦彦的《少年游》里则不然。《少年游》整首词都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观察女子对待男子的殷勤,从殷勤剥橙子、殷勤暖帷幄、殷勤劝别离,似乎都是女子一个人在忙忙碌碌,而男子却置身事外,以一种炫耀得意的心情赏玩着这份殷勤,感受着自己存在的重要性。所以这首词里的情感显得浅浮暧昧,不利落,不痛快。这首意浅情浮的词与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?四三》中批评的现象何其相似:读《会真记》者,恶张生之薄幸,而恕其奸非。读《水浒传》者,恕宋江之横暴,而责其深险。此人人之所同也。故艳词可作,唯万不可作澴薄语。
词人在《少年游》这一词作中流露出的“凉薄无行”着实令人不爽。
然而,周邦彦还有一首写离别的词就突破了这种轻浮,写得较为情深义重。
蝶恋花
周邦彦月皎惊乌栖不定,更漏将残,辘轳牵金井。唤起两眸清炯炯,泪花落枕红绵冷。执手霜风吹鬓影,去意徊徨,别语愁难听。楼上阑干横斗柄,露寒人远鸡相应。
在这首清晨相别的小词里,“唤起两眸清炯炯”一句把送别女子伤心流泪、一夜无眠的容颜描写地楚楚可怜;与之相对,离别男子也是“去意徊徨”,不忍离别。而“执手霜风吹鬓影”更是把俩人在凄冷的寒风中执手相依立成了一幅剪影,秋风萧瑟,鬓发凌乱,二人共同担起离别的伤楚。
回到欧阳修的《玉楼春》和周邦彦的《少年游》,二者虽然同是写情人离别,但终究因为一者情深义重,一者意浅情浮而有内在神韵上的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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